入宮三十多年後,魏忠賢終於走到了人生的高峰。
但還不是頂峰。
戰勝了魏朝,除掉了王安,搞定了皇帝,但這還不夠,要想成為這個國家的真正統治者,必須面對下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敵人——東林黨。
於是,在成為東廠提督太監後不久,魏忠賢經過仔細思考、精心準備,對東林黨發動攻擊。
具體行動包括,派人聯繫東林黨的要人,包括劉一璟、周嘉謨、楊漣等人,表示自己剛上來,許多事情還望多多關照,並多次附送禮物。
此外,他還在公開場合,讚揚東林黨的某些幹將,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更讓人感動的是,他多次在皇帝面前進言,說東林黨的趙南星是國家難得的人才,工作努力認真,值得信賴,還曾派自己的親信上門拜訪,表達敬意。
除去遭遇車禍失憶,意外中風等不可抗力因素,魏忠賢突然變好的可能性,大致是0%,所以結論是,這些舉動都是偽裝。在假象的背後,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魏忠賢想跟東林黨做朋友。
有必要再申明一次,這句話我沒有寫錯。
其實我們這個國家的歷史,一向是比較複雜的。所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能湊合就湊合,能糊弄就糊弄。向上追溯,真正執著到底,絕不罷休的,估計只有山頂洞人。
魏忠賢並不例外,他雖然不識字,卻很識相。
他非常清楚,東林黨這幫人不但手握重權,且都是讀書人,其實手握重權並不可怕,書獃子才可怕。
自古以來,讀書人大致分為兩種,一種叫文人,另一種叫書生。
文人是「文人相輕」,具體特點為比較無恥外加自卑。你好,他偏說壞;你行,他偏說不行;膽子還小,平時罵罵咧咧,遇上動真格的,又把頭縮回去,實在是相當之扯淡。
而書生的主要特點,是「書生意氣」,表現為二杆子加一根筋。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認死理,平時不惹事,事來了不怕死。關鍵時刻敢於玩命,文弱書生變身鋼鐵戰士,不用找電話亭,不用換衣服,眨眼就行。
當年的讀書人,還算比較靠譜,所以在東林黨里,這兩種人都有,後者占絕大多數,形象代言人就是楊漣,咬住就不撒手,相當頭疼。
這種死腦筋,敢於亂來的人,對於見機行事、欺軟怕硬的無賴魏忠賢而言,實在是天然的剋星。
所以魏忠賢死乞白賴地要巴結東林黨,他實在是不想得罪這幫人。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混碗飯吃嘛,我又不想當皇帝,最多也就是個成功太監,你們之前跟王安合作愉快,現在我來了,不過是換個人,有啥不同的。
對於魏忠賢的善意表示,東林黨的反應是這樣的:上門的禮物,全部退回去,上門拜訪的,趕走。
最不給面子的,是趙南星。
在東林黨人中,魏忠賢最喜歡趙南星,因為趙南星和他是老鄉,容易上道,所以他多次拜見,還人前人後,逢人便誇趙老鄉如何如何好。
可是趙老鄉非但不領情,拒不見面。有一次,還當著很多人的面,針對魏老鄉的舉動,說了這樣一句話:宜各努力為善。
聯繫前後關係,這句話的隱含意思是,各自干好各自的事就行了,別動歪心思,沒事少煩我。
魏忠賢就不明白了,王安你們都能合作,為什麼不肯跟我合作呢?
其實東林黨之所以不肯和魏忠賢合作,不是因為魏忠賢是文盲,不是因為他是無賴,只是因為,他不是王安。
沒有辦法,書生都是認死理的。雖然從本質和生理結構上講,王安和魏忠賢實在沒啥區別,都是太監,都是司禮監,都管公文,但東林黨一向是做熟不如做生,對人不對事,像魏忠賢這種無賴出身,行為卑劣的社會垃圾,他們是極其鄙視的。
應該說,這種思想是值得尊重的,值得敬佩的,卻是絕對錯誤的。
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政治的最高技巧,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妥協。
魏忠賢憤怒了,他的憤怒是有道理的,不僅是因為東林黨拒絕合作,更重要的是,他感覺自己被鄙視了。
這個世上的人分很多類,魏忠賢屬於江湖類,這種人從小混社會,狐朋狗友一大串,老婆可以不要,女兒可以不要,只有面子,是不能不要的。東林黨的蔑視,給他那污濁不堪的心靈以極大的震撼,他痛定思痛,幡然悔悟,毅然做出了一個決定:
既然不給臉,那就撕破臉吧!
但魏公公很快就發現,要想撕破臉,一點也不容易。
因為他是文盲。
解決魏朝、王安,只要手夠狠,心夠黑就行,但東林黨不同,這些人都是知識分子,至少也是個進士,擅長朝廷鬥爭,這恰好是魏公公的弱項。
在朝廷里干仗,動刀動槍是不行的,一般都是罵人打筆仗,技術含量相當之高,多用典故成語,保證把你祖宗罵絕也沒一髒字,對於字都不識的魏公公而言,要他干這活,實在有點勉為其難。
為了適應新形勢下的鬥爭,不至於被人罵死還哈哈笑,魏公公決定找幾個助手,俗稱走狗。
最早加入,也最重要的兩個走狗,分別是顧秉謙與魏廣微。
顧秉謙,萬曆二十三年(1595)進士,壞人。
此人翰林出身,學識過人,無恥也過人,無恥到魏忠賢沒找他,他就自己上門去了。
當時他的職務是禮部尚書,都七十一了,按說干幾年就該退休,但這孫子偏偏人老心不老,想更進一步,大臣又瞧不上他,索性投了太監。
改變門庭倒也無所謂,這人最無恥的地方在於,他干過這樣一件事:
有一次為了陞官,顧秉謙先生不顧自己七十高齡,帶著兒子登門拜訪魏忠賢,說了這樣一段話:
「我希望認您做父親,但又怕您覺得我年紀大,不願意,索性讓我的兒子給您做孫子吧!」
顧秉謙,嘉靖二十九年(1550)生,魏忠賢,隆慶二年(1568)
出生。顧秉謙比魏忠賢大十八歲。
無恥,無語。
魏廣微,萬曆三十二年(1604)進士,可好可壞的人。
魏廣微的父親,叫做魏允貞,魏允貞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叫做趙南星。
萬曆年間,魏允貞曾當過侍郎。他和趙南星的關係很好,兩人曾有八拜之交,用今天話說,是拜過把子的把兄弟。
魏廣微的仕途比較順利,考中翰林,然後步步高升,天啟年間,就當上了禮部侍郎。
按說這個速度不算慢,可魏先生是個十分有上進心的人,為了實現跨越性發展,他找到了魏忠賢。
魏公公自然求之不得,僅過兩年,就給他提級別,從副部長升到部長,並讓他進入內閣,當上了大學士。
值得表揚的是,魏廣微同志有了新朋友,也不忘老朋友。上任之後,第一件事就去拜會父親當年的老戰友趙南星。
但趙南星沒有見他,讓他滾蛋的同時,送給了他四個字:
「見泉無子!」
魏廣微之父魏允貞,字見泉。
這是一句相當狠毒的話,你說我爹沒有兒子,那我算啥?
魏廣微十分氣憤。
氣憤歸氣憤,他還是第二次上門,要求見趙南星。
趙南星還是沒見他。
接下來,魏廣微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他又去了。
魏先生不愧為名門之後,涵養很好,當年劉備請諸葛亮出山賣命,也就三次,魏廣微不要趙大人賣命,吃頓飯聊聊天就好。
但趙南星還是拒而不見。
面對著緊閉的大門,魏廣微怒不可遏,立誓,與趙南星勢不兩立。
魏廣微之所以憤怒,見不見面倒是其次,關鍵在於趙南星壞了規矩。
當時的趙南星,是吏部尚書,人事部部長,魏廣微卻是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雖說兩人都是部長,但魏廣微是內閣成員,相當於副總理,按規矩,趙部長還得叫他領導。
但魏大學士不計較,親自登門,還三次,您都不見,實在有點太不像話。
就這樣,這個可好可壞的人,在趙南星的無私幫助下,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壞人。
除了這兩人外,魏忠賢的黨羽還有很多,如馮銓、施鳳來、崔呈秀、許顯純等等,後人統稱為: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光這四撥人加起來,就已有三十個。
這還是小兒科,魏公公的手下,還有二十孩兒、四十猴孫、五百義孫,作為一個太監,如此多子多孫,實在是有福氣。
我曾打算幫這幫太監子孫亮亮相,搞個簡介,起碼列個名,但看到「五百義孫」之類的字眼時,頓時失去了勇氣。
其實東林黨在拉山頭、搞團體等方面,也很有水平。可和魏公公比起來,那就差得多了。
因為東林黨的入伙標準較高,且渠道有限:要麼是同鄉(鄉黨),同事(同科進士),要麼是座主(師生關係),除個別有特長者外(如汪文言),必須是高級知識分子(進士或翰林),還要身家清白,沒有案底(貪污受賄)。
而魏公公就開放得多了,他本來就是無賴、文盲,還兼職人販子(賣掉女兒),要找個比他素質還低的人,那是比較難的。
所以他收人的時候,非常注意團結。所謂英雄莫問出處,富貴不思來由,阿貓阿狗無所謂,能幹活就行,他手下這幫人也還相當知趣,紛紛用「虎」、「彪」、「狗」、「猴」自居,甭管是何禽獸,反正不是人類。
這幫妖魔鬼怪構成很複雜,有太監、特務、六部官員、地方官、武將,涉及各個階層,各個行業,百花齊放。
雖然他們來自不同領域,但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純度極高的人渣。
比如前面提到的四位仁兄,即很有代表性:
崔呈秀,原本是一貪污犯,收了人家的錢,被檢舉丟了官,才投奔魏公公。
施鳳來,混跡朝廷十餘年,毫無工作能力,唯一的長處是替人寫碑文。
許顯純,武進士出身,錦衣衛首領,殘忍至極,喜歡刑訊逼供,並有獨特習慣:殺死犯人後,將其喉骨挑出,作為憑證,或作紀念。
但相對而言,以上三位還不夠份,要論王八蛋程度,還是馮銓先生技高一籌。
這位仁兄全靠貪污起家,並主動承擔陷害楊漣、左光斗等人的任務,唯恐壞事幹得不夠多,更讓人稱奇的是,後來這人還主動投降了清朝,成為了不知名的漢奸。
短短一生之中,竟能集貪官、閹黨、漢奸於一體,如此無廉恥,如此無人格,說他是禽獸,那真是侮辱了禽獸。
綜上所述,魏忠賢手下這幫人,在工作和生活中,有著這樣一個特點:
什麼都干,就是不幹好事,什麼都要,就是不要臉。
其實閹黨之中的大多數人,都曾是三黨的成員,在徹底出賣自己的靈魂和軀體,加入這個溫馨的集體,成為毫無廉恥的禽獸之前,他們曾經也是人。
多年以前,當他們剛踏入朝廷的時候,都曾品行端正滿懷理想,立志以身許國,匡扶天下,公正地對待每一個人,謹言慎行,並最終成為一個青史留名的偉人。
但他們終究倒下了,在殘酷的鬥爭、仕途的磨礪、黨爭的失敗面前,他們失去了最後的勇氣和尊嚴,並最終屈服,屈服於觸手可及的錢財、權位和利益。
魏忠賢明白,堅持理想的東林黨,是絕不可能跟他合作的,要想繼續好吃好喝混下去,就必須解決這些人,現在,他準備攤牌了。
但想挑事,總得有個由頭,東林黨這幫人都是道德先生,也不怎麼收黑錢,想找茬整頓他們,是有相當難度的。
考慮再三之後,魏忠賢找到了一個看似完美的突破口——汪文言。
作為東林黨的智囊,汪文言起著極其關鍵的作用,左推右擋來回忽悠,擁立了皇帝,搞垮了三黨,人送外號「天下第一布衣」。
但在魏忠賢看來,這位布衣有個弱點:他沒有功名,不能做官,只能算是地下黨。對這個人下手,即不會太顯眼,又能打垮東林黨的支柱,實在是一舉兩得。
所以在王安死後,魏忠賢當即指使順天府府丞紹輔忠,彈劾汪文言。
要整汪文言,是比較容易的。這人本就是個老油條,除東林黨外,跟三黨也很熟。後來三黨垮了,他跟閹黨中的許多人關係也很鐵,經常來回倒騰事兒,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底子實在太不幹凈。
更重要的是,他的老東家王安倒了,靠山沒了,自然好收拾。
事實恰如所料,汪文言一彈就倒,監生的頭銜沒收,還被命令馬上收拾包裹滾蛋。
汪文言相當聽話,也不鬧,乖乖地走人了,可他還沒走多遠,京城裡又來了人,從半道上把他請了回去——坐牢。
趕走汪文言,是不夠的,魏忠賢希望,能把這個神通廣大又神秘莫測的人一棍子打死,於是他指使御史彈了汪先生第二下,把他直接彈進了牢房裡。
魏忠賢終於滿意了,行動進行極其順利,汪文言已成為階下囚,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下面……
下面沒有了。
因為不久之後,汪文言就出獄了。
此時的魏忠賢是東廠提督太監、掌控司禮監、黨羽遍布天下,而汪先生是個沒有功名,沒有身份,失去靠山的犯人。並且魏公公很不喜歡汪文言,很想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這看上去,似乎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情。畢竟連汪文言的後台王安,都死在了魏忠賢的手中。
無論如何,他都不應該、不可能出獄。
然而他就是出獄了。
他到底是怎麼出獄的,我不知道,反正是出來了,成功自救,魏公公也毫無反應,王安都沒有辦到的事情,他辦到了。
而且這位仁兄出獄之後,名聲更大,趙南星、左光斗、楊漣都親自前來拜會慰問,上門的人絡繹不絕,用以往革命電影里的一句話:
坐牢還坐出好來了。
更出人意料的是,不久之後,朝廷首輔葉向高主動找到了他,並任命他為內閣中書。
所謂內閣中書,大致相當於國務院辦公廳主任,是個極為重要的職務。汪文言先生連舉人都沒考過,竟然撈到這個位置,實在聳人聽聞。
而對這個嚴重違背常規的任命,魏公公竟然沉默是金,什麼話都不說。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去戰勝這個神通廣大的人。
於是,魏忠賢停止了行動,他知道,要打破目前的僵局,必須繼續等待。
此後的三年里,悄無聲息之中,他不斷排擠東林黨,安插自己的親信,投靠他的人越來越多,他的黨羽越來越龐大,實力越來越強,但他仍在沉默中等待。
因為他已看清,這個看似強大的東林黨,實際上非常脆弱,吏部尚書趙南星不可怕,僉都御史左光斗不可怕,甚至首輔葉向高,也只是一個軟弱的盟友。
真正強大的,只有這個連舉人都考不上,地位卑微,卻機智過人,狡猾到底的汪文言,要解決東林黨,必須除掉這個人,沒有任何捷徑。
這是一件非常冒險的事,魏忠賢不喜歡冒險,所以他選擇等待。
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包括魏忠賢在內。
天啟四年(1624)吏科給事中阮大鋮上書,彈劾汪文言、左光斗互相勾結,禍亂朝政。
熱鬧就此開始,閹黨紛紛加入,趁機攻擊東林黨,左光斗也不甘示弱,參與論戰,朝廷上下,口水滔滔,汪文言被免職,連首輔葉向高也申請辭職,亂得不可開交。
但諷刺的是,對於這件事,魏忠賢事先可能並不知道。
這事之所以鬧起來,無非是因為吏科都給事中退了,位置空出來,阮大鋮想要進步,就開始四處活動,拉關係。
偏偏東林黨不吃這套,人事部長趙南星聽說這事後,索性直接讓他滾出朝廷,連給事中都不給干。阮大鋮知道後,十分憤怒,決定告左光斗的黑狀。
這是句看上去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趙南星讓他滾,關左光斗何事?
原因在於,左光斗是阮大鋮的老鄉,當年阮大鋮進京,就是左光斗抬舉的。所以現在他升不了官,就要找左光斗的麻煩。
看起來,這個說法仍然比較亂,不過跟「因為生在荊楚之地,所以就叫萌萌」之類的邏輯相比,這種想法還算正常。
這位邏輯「還算正常」的阮大鋮先生,真算是奇人。可以多說幾句。後來他加入了閹黨,跟著魏忠賢混,混砸了又跑到南京,跟著南明混,南明混砸了,他又加入滿清,在滿清軍營里,他演出了人生中最精彩,最無恥的一幕。
作為投降的漢奸,他毫無羞恥之心,還經常和滿清將領說話。白天說完,晚上接著說,說得人家受不了,對他說:您口才真好,可我們明天早起還要打仗,早點洗了睡吧。
此後不久,他因急於搶功跑得太快,猝死於軍中。
但在當時,阮大鋮先生這個以怨報德的黑狀,只是導火索。真正讓魏公公極為憤怒,痛下殺手的,是另一件事。準確地說,是另一筆錢。
其實一直以來,魏公公雖和東林黨勢不兩立,卻只有公憤,並無私仇。但幾乎就在阮大鋮上書的同一時刻,魏公公得到消息,他的一筆生意黃了,就黃在東林黨的手上。
這筆生意值四萬兩銀子,和他做生意的人,叫熊廷弼。
希望大家還記得這兄弟,自從回京後,他已經被關了兩年多了,由於情節嚴重,上到皇帝下到刑部,傾向性意見相當一致——殺。
事到如今,只能開展自救了,熊廷弼開始積極活動,找人疏通關係,希望能送點錢,救回這條命。
七轉八轉,他終於找到了一位叫做汪文言的救星,據說此人神通廣大,手到擒來。
汪文言答應了,開始活動,他七轉八轉,找到了一個能辦事的人——魏忠賢。
當然,鑒於魏忠賢同志對他極度痛恨,干這件事的時候,他沒有露面,而是找人代理。
魏忠賢接到消息,欣然同意,並開出了價碼——四萬兩,熊廷弼不死。
汪文言非常高興,立刻回復了熊廷弼,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以及所需銀子的數量(很可能不是四萬兩,畢竟中間人也要收費)
以汪文言的秉性,拿中介費是一定的,拿多少是不一定的,但這次,他一文錢也沒拿到。因為熊廷弼拿不出四萬兩。
拿不出錢來,事情沒法辦,也就沒了下文。
但魏忠賢不知是手頭緊,還是辦事認真負責,發現這事沒消息了,就好了奇,派人去查。七轉八轉,終於發現那個托他辦事的人,竟然是汪文言!
過分了,實在過分了,魏忠賢感受到了出離的憤怒:和我作對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托我辦事,吃我的中介費!
拿不到錢,又被人耍了一把的魏忠賢國讎家恨頓時湧上心頭,當即派人把汪文言抓了起來。
汪文言入獄了,但這只是開始,魏忠賢的最終目標,是通過他,把東林黨人拉下水。
但事實再一次證明,衝動是魔鬼。一時衝動的魏公公驚奇地發現,他又撞見鬼了,汪文言入獄後,審來審去毫無進展,別說楊漣、左光斗,就連汪先生自己也在牢里過得相當滋潤。
之所以出現如此怪象,除汪先生自己特別能戰鬥外,另一個人的加入,也起了極大的作用。
這個人名叫黃尊素,時任都察院監察御史。
這是一個很有名的人,知道他的人比較多,但他還有個更有名的兒子——黃宗羲。如果連黃宗羲都不知道,應該回家多讀點書。
在以書生為主的東林黨里,黃尊素是個異類。此人深謀遠慮,凡事三思而行,擅長權謀,與汪文言並稱為東林黨兩大智囊。
得知汪文言被抓後,許多東林黨人都很憤怒,但也就是發發牢騷,真正做出反應的,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黃尊素。
他敏銳地感覺到,魏忠賢要動手了。
抓汪文言只是個開頭,很快,這場戰火就將延伸到東林黨的身上。
到時一切都遲了。
於是,他連夜找到了錦衣衛劉僑。
劉僑,時任錦衣衛鎮撫司指揮使,管理詔獄,汪文言就在他地盤坐牢。
這人品格還算正派,所以黃尊素專程找到他,疏通關係。
黃尊素表示,人你照抓照關,但萬萬不能牽涉到其他人,比如左光斗、楊漣等等。
劉僑答應了。
劉僑是個聰明人,他明白黃尊素的意思。便照此意思吩咐審訊工作,所以汪文言在牢里滿口胡話,也沒人找他麻煩。
而另一個察覺魏忠賢企圖的人,是葉向高。
葉向高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幾十年朝廷混下來,一看就明白。即刻上書表示汪文言是自己任命的,如果此人有問題,就是自己責任,與他人無關,特請退休回家養老。
葉首輔不愧為老狐狸,他明知道,朝廷是不會讓自己走的,卻偏要以退為進,給魏忠賢施加壓力,讓他無法輕舉妄動。
看到對方擺出如此架勢,魏忠賢退縮了。
太衝動了,時候還沒到。
在這個回合里,東林黨獲得了暫時的勝利,卻將迎來永遠的失敗。
抓汪文言時,魏忠賢並沒有獲勝的把握,但到了天啟四年(1624)
五月,連東林黨都不再懷疑自己註定失敗的命運。
因為魏公公實在太能拉人了。
幾年之間,所謂「眾正盈朝」已然變成了「眾獸盈朝」。魏公公手下那些飛禽走獸已經遍布朝廷,王體乾掌控了司禮監,顧秉謙、魏廣微進入內閣,許顯純、田爾耕控制錦衣衛。六部里,只有吏部部長趙南星還苦苦支撐,其餘各部到處都是閹黨,甚至管紀檢監察的都察院六科,都成為了閹黨的天下。
對於這一轉變,大多數書上的解釋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淪喪,品質敗壞等等等等。
其實原因很簡單,就一句話:實在。
魏忠賢能拉人,因為他實在。
你要人家給你賣命,拿碗白飯對他說,此去路遠,多吃一點,那是沒有效果的。畢竟千里迢迢,不要臉面,沒有廉恥來投個太監,不見點乾貨,心理很難平衡。
在這一點上,魏公公表現得很好,但凡投奔他的,要錢給錢,要官給官,真金實銀,不打白條。
相比而言,東林黨的競爭力實在太差,什麼都不給還難進,實在有點難度過高。
如果有人讓你選擇如下兩個選項:堅持操守,堅定信念和理想,一生默默無聞,家徒四壁,為國為民,辛勞一生。
或是放棄原則,泯滅良心,少奮鬥幾十年,青雲直上,升官發財,好吃好喝,享樂一生。
〖嗟乎!大閹之亂,以縉紳之身而不改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幾人歟?
——《五人墓碑記》〗
不用回答,我們都知道答案。
很久以前,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電影里的黑社會老大在向他的手下訓話,他說,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這個世界上沒有黑社會了。
因為這個世界上的人,都變成了黑社會。
這句話在魏忠賢那裡,已不再是夢想。
他不問出身,不問品格,將朝廷大權賦予所有和他一樣卑劣無恥的人。
而這些靠跪地磕頭、自認孫子才掌握大權的人,自然沒有什麼造福人民的想法,受盡屈辱才得到的榮華富貴,不屈辱一下老百姓,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在這種良好願望的驅使下,某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開始陸續發生。
比如某縣有位富翁,閑來無事殺了個人,知縣秉公執法,判了死刑。
這位仁兄不想死,就找到一位閹黨官員,希望能夠拿錢買條命。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覆:一萬兩。
這位財主同意了,此外他還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殺掉那位判他死刑的知縣,因為這位縣太爺太過公正,實在讓他不爽。
要說還是閹黨的同志們實在,收錢之後立馬放人,併當即捏造了罪名,把那位知縣幹掉了。
無辜的被害者,正直的七品知縣,司法、正義,全加在一起,也就一萬兩。
事實上,這個價碼還偏高。
搞到後來,除封官許願外,魏忠賢還開發了新業務:賣官!有些史料還告訴我們,當時的官職都是明碼標價,買個知縣,大致是兩三千兩,要買知府,五六千兩也就夠了。
如此看來,那位草菅人命的財主,還真是不會算帳。索性找到魏公公,花一半錢買個知府,直接當那知縣的上級,找個由頭把他幹掉,還能省五千兩,虧了,真虧了。
自開朝以來,大明最黑暗的時刻,終於到來!
我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們想怎麼干就怎麼干,為了獲取權力和財富,所付出的尊嚴和代價,要從那些更為弱小的人身上加倍掠奪。
蹂躪、欺凌、劫掠,不用顧忌,不用考慮,我們可以為所欲為!
因為在這個時代,沒有人能阻止我們,沒有人敢阻止我們!
【道統】
幾年來,楊漣一直在看。
他看見那個無惡不作的太監,搶走了朋友的情人,殺死了朋友,坑死了上司,卻掌握了天下的大權,無需償命,沒有報應。
那個叫天理的東西,似乎並不存在。
他看見,一個無比強大的敵人,已經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在明代歷史上,從來不缺重量級的壞人,比如劉瑾,比如嚴嵩,但劉瑾多少還讀點書,知道做事要守規矩,至少有個底線,所以他明知李東陽和他作對,也沒動手殺人。嚴嵩雖說殺了夏言,至少還善待自己的老婆。
而魏忠賢,是一個文盲,逼走老婆,賣掉女兒,他沒原則,沒底線,陰險狡詐,不擇手段,已達到了無恥無極限的境界。他絕了後,也空了前。
當楊漣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身邊,已是空無一人,那些當年的敵人、甚至朋友、同僚都已拋棄良知,投入了這個人的懷抱。在利益的面前,良知實在太過脆弱。
但他依然留在原地,一動不動,因為他依然堅持著一樣東西——道統。
所謂道統,是一種規則,一種秩序,是這個國家幾千年來歷經苦難挫折依舊前行的動力。
楊漣和道統已經認識很多年了。
小時候,道統告訴他,你要努力讀書,研習聖人之道,將來報效國家。
當知縣時,道統告訴他,你要為官清廉,不能貪污,不能拿不該拿的錢,要造福百姓。
京城,皇帝病危,野心家蠢蠢欲動,道統告訴他,國家危亡,你要挺身而出,即使你沒有義務,沒有幫手。
一直以來,楊漣對道統的話都深信不疑,他照做了,並獲得了成功:
是你讓我相信,一個普通的平民子弟,也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堅持不懈,成就一番事業,成為千古留名的人物。
你讓我相信,即使身居高位,尊容加身,也不應濫用自己的權力,去欺凌那些依舊弱小的人。
你讓我相信,一個人活在這世上,不能只是為了自己。他應該清正廉潔,嚴於律己,堅守那條無數先賢走過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但是現在,我有一個疑問:
魏忠賢是一個不信道統的人,他無惡不作,肆無忌憚,沒有任何原則,但他依然成為了勝利者,越來越多的人放棄了道統,投奔了他,只是因為他封官給錢,如同送白菜。
我的朋友越來越少,敵人越來越多,在這條道路上,我已是孤身一人。
道統說:是的,這條道路很艱苦,門檻高,規矩多,清廉自律,家徒四壁,還要立志為民請命,一生報效國家,實在太難。
那我為何還要繼續走下去呢?
因為這是一條正確的道路,幾千年來,一直有人走在這條孤獨的道路上,無論經過多少折磨,他們始終相信規則,相信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尊嚴和價值,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公理與正義,相信千年之下,正氣必定長存。
是的,我明白了,現在輪到我了,我會堅守我的信念,我將對抗那個強大的敵人,戰鬥至最後一息,即使孤身一人。
好吧,楊漣,現在我來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為了你的道統,犧牲你的一切,可以嗎?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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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漣,為了你的道統,犧牲你的一切,可以嗎?
可以
是的,我明白了,現在輪到我了,我會堅守我的信念,我將對抗那個強大的敵人,戰鬥至最後一息,即使孤身一人。
楊漣,你不夠聰明,聰明人是不會失敗的。
像魏忠賢這樣毫無原則束縛的人是很難戰勝的,只有等時間改變局勢和他自己犯錯。
我能說最後一句很有基情嗎
魏忠賢能有如此成就,實在讓人刮目相看,一個無恥到沒辦法再無恥的人,其實也是另一種成功。在這個世界上,或者成功的方法有很多,當然,只是你是否選擇而已。
罪過,當看到”如果連黃宗羲都不知道,應該回家多讀點書”這句時,心裡拔涼拔涼的…百度上搜索半天才緩過勁來接著看,實在慚愧!
「請評論一下魏忠賢。」「我能罵人嗎?不能?那我無話可說」
黃宗羲,我剛好就不知道,看來要多讀點書了
原來還有不少人都不知道我呀。看來你們的確要多讀點書了~
我是誰,誰是我
黃宗羲(1610年9月24日—1695年8月12日)明末清初經學家、史學家、思想家、地理學家、天文歷算學家、教育家,東林七君子黃尊素長子。漢族,浙江紹興府餘姚縣人。字太沖,一字德冰,號南雷,別號梨洲老人、梨洲山人、藍水漁人、魚澄洞主、雙瀑院長、古藏室史臣等,學者稱梨洲先生。黃宗羲學問極博,思想深邃,著作宏富,與顧炎武、王夫之並稱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或清初三大儒);與弟黃宗炎、黃宗會號稱浙東三黃;與顧炎武、方以智、王夫之、朱舜水並稱為「明末清初五大家」,亦有「中國思想啟蒙之父」之譽。
叫我好生氣憤!沒有永久的敵人,沒有永久的朋友,有的是永久的利益!
楊漣,你好歹也有人疼,我發燒了缺一個人在家…………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物語
因為有了無恥的皇帝,成就了舉世無雙魏忠賢,試問能出這麼個千古敗類,明朝不亡就沒天理了
少了張居正,就少了大明的江山,,其實在魏忠賢在提拔自己親信的時候,東林黨就應該予以消滅
為什麼邊界那麼危急了還有心思斗還不是都成滿清狗了
我錯了
叫你們好好學習都不聽,現在又鬧笑話了
值得一看的歷史
即使不能名垂青史,遺臭萬年也值. 魏中賢
「很久以前,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電影里的黑社會老大在向他的手下訓話,他說,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這個世界上沒有黑社會了。
因為這個世界上的人,都變成了黑社會。」
明月的這句話是梁朝偉和張學友合演的一部電影
kao
知行合一,被奸人利用了,那真是禍害無窮
魏也太囂張了,大明嗚呼哀哉!
邪惡的力量雖得逞一時,但正義的力量終將必勝,雖然遲到,但永遠是王
能做到堅持原則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便是偉大
該死的魏忠賢,我詛咒你買的東西都是過期的
楊漣啊,你要Hold住啊,你Hold住了我才能Hold住,大明才能Hold住啊······
道統,永遠的難題
有德有才,那是上品,有德無才,那是次品,無德無才,也能算是合格品,但要是無德而有才,那就是毒品了!
夫天命所歸,所謂大明氣數已盡,百餘年來,奸人輩出,雖然,卻有能人賢相治國,名將強帥統兵,因此苦苦支撐至今,可惜啊可惜,可贊啊可贊,終於叫吾等到了這麼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魏忠賢了,本大汗奪取天下的時機到了!
加油,楊漣
魏忠賢,敗類。。
大夥 洒家錯了
東林黨之所以失敗,乃咎由自取。一個不懂得團結和妥協的組織,一個自以為是的組織,其最終結果只能是失敗!閹黨之中,大部分人還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也就是說,是想幹事也能幹事的。反觀東林黨呢,一幫酸秀才,做事能力幾乎為零,還特喜歡黨同伐異,他們的所作所為,過去叫`黨同伐異`,再後來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再之後,就叫`宗派小團體`!
自開朝以來,大明最黑暗的時刻,終於到來!
我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們想怎麼干就怎麼干,為了獲取權力和財富,所付出的尊嚴和代價,要從那些更為弱小的人身上加倍掠奪。
蹂躪、欺凌、劫掠,不用顧忌,不用考慮,我們可以為所欲為!
因為在這個時代,沒有人能阻止我們,沒有人敢阻止我們!
魏忠賢混蛋
東林黨之所以失敗,是應為他們不夠團結!
庵黨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們團結一心!
自開朝以來,大明最黑暗的時刻,終於到來!
人道,正義,謂之道統。
楊漣,我要給你鞠一躬!!
什麼東林西林,閹黨雞黨,在我無敵鐵騎之下都去陪朱重八!
題目挺有韻味的,真有直接看電視的感覺,看了就知道了
趙南星 書生誤國 怎麼這麼會來事兒
可憐的楊漣 我似乎已經看到你的結局 你生來就註定會用自己的道統走到最後 也註定會是和明王朝的結局一樣 註定的悲劇 好似在向上天質疑 也好似在喚醒每一個未曾認識世界民眾 我華夏泱泱五千年 愛國志士將會永遠會伴著這塊土地走向將來 不管是繁榮還是貧窮 不管是生存還是滅亡 是鴻運還是災難 絕不屈服 永不妥協
魏忠賢你這個混蛋!2013 12 7
黃宗羲,高中歷史書上看過,沒什麼印象
就沒有明白人么。。。
東林—東亞漢魂
人類的思想就是兩種,一種是親佛性,普度眾生型,一種是親獸性,弱肉強食型的。
你罵誰呢!!
吃飯去了,吃晚飯還要看書,晚上要看球。
原來還可以死死咬住不放手
什麼永垂不朽?什麼遺臭萬年?都他媽只是個名。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任憑後人如何評說,都他媽聽不到了。肉體凡胎,死了往地上一扔,又跟那些低級的畜牲有何兩樣,一堆爛肉。噁心!!誰忍看啊?
哈哈哈哈,可悲的東林黨可悲的大明朝。
呵
而這些靠跪地磕頭、自認孫子才掌握大權的人,自然沒有什麼造福人民的想法,受盡屈辱才得到的榮華富貴,不屈辱一下老百姓,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導出官場黑暗的原由
魏忠賢可到地方一問,才知道人家服務好,收費也高,割一個得四五兩銀子,我估算了一下,合人民幣大概是三四千塊。
魏忠賢還開發了新業務:賣官!有些史料還告訴我們,當時的官職都是明碼標價,買個知縣,大致是兩三千兩,要買知府,五六千兩也就夠了。
摺合下來縣官也才3.4百萬,比山西呂梁賣的汾陽書記1000萬,太便宜了
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而東林黨人卻「己之所欲強加於人」。但有不服者即群起而攻之,類似於「法輪功」或「全能神」這些邪教信徒。所以其覆亡有其必然性。
以作者的水平回答不了為何幾千年來都是這樣的死循環?
捨得一身剮,能把皇帝拉下馬,誰說一個混混不能權傾天下
歷史已遠去,只剩下縷縷青煙。
楊漣,你並不孤獨,至少還有我,堅持下去!
感覺當年明月先生在寫魏忠賢時有點過於感情用事了。對魏忠賢的敘述有些單薄,難道一個目不識丁的混混僅憑腦瓜好使就能做到那樣幾近竊國的成就嗎?
抱著此一疑惑,在網上搜了一下,發覺下面一個帖子寫的還是蠻有可信度的。順便轉貼,以供網友研討。並向原作者致敬。原帖如下:
魏忠賢忽悠了大明朝。可是,又是誰忽悠閑了中國的歷史呢?
一、東林黨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
士大夫們的噩運是從選皇帝開始的。
魏忠賢為什麼能夠登上中國封建王朝政治權力的巔峰?靠的是天啟皇帝。天啟皇帝又怎樣登上皇位的呢?靠的是士大夫們的力爭。正是,儒學士大們堅持奉行的分尊卑貴賤,分長幼有序的王權繼承製(即以嫡長子繼承製來延續王權)造成的。
魏忠賢原名李進忠,本是河北肅寧的一個普通村民。肅寧歷來是個出太監的地方。魏家家境貧窮,而魏忠賢又是個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主。一次,魏忠賢「與群惡少博,不勝」,被債務迫得走投無路,只好「自宮」作了太監。魏忠賢入宮後,混得也不怎麼樣,沒文化,為人又「憨」,所以也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只圖個混吃混喝罷了,進宮整整三十年,才混個伙食管理員的職務。機緣巧合的是,他待服的主子是東宮太子朱常洛的王才人,而這位王才人偏偏給朱常洛生了一個兒子,而且是長子,就是後來的天啟帝朱由校。
朱由校雖然貴為皇太孫,但在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因為他父親朱常洛的日子不好過。朱常洛是萬曆皇帝朱翊鈞的長子,按大明朝的王位繼承法,理應立為太子的。可是,朱翊鈞並不喜歡這個兒子,因為那只是他偶爾風流一下小宮女,結下的「冤孽」,並常以此為恥。朱翊鈞真正寵愛的是鄭貴妃。愛屋及烏,三太子福王朱常洵被朱翊鈞視若掌上明珠。但是,朝中的士大夫們都以《周禮》、以祖制的「立嫡長子繼承」為由,力爭立朱常洛為太子。從朱常洛五歲起,滿朝的士大夫就不斷呼籲皇帝按慣例冊封長子為太子,可是萬曆皇帝拖了整整十五年才補辦了冊封手續。雖然如此,萬曆皇帝也一直都有廢長立幼的想法,他封鄭氏為貴妃,而太子的母親卻是個妃子;他遲遲不讓朱常洛上學,學習治國之理;並且將眾皇子都封為王以降低長子的地位等等。但是滿朝士大夫堅持按立嫡長制。且不說這是明太祖朱元璋立下的規矩。士大夫們據為最有利的武器當然是《周禮》。約在公元前十一世紀前,周公旦制定《周禮》最根本的一條就是宗法制,明確區分尊卑貴賤,即以嫡長子繼承製來延續王權,防止政權的顛復;樹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統治理念,這與中國古代一直傳頌的「堯舜之治」,「舉賢授能」是相悖的。這部《周禮》一直被儒學士大夫們奉為治國的大典,這對君臨天下的皇帝也是有制約力的。加之朱常洛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萬曆皇帝對他也無可奈何。
朱常洛苦熬了三十九年,終於在萬曆四十八年(162丶0年)登上了夢寐以求的皇帝寶座。可是,這個朱常洛是個短命鬼,萬曆四十八年(162丶0年)八月初一登基,只當了一個月的皇帝就烏呼哀哉了。他的死因,據說是他昔日的仇敵鄭貴妃為了取悅他,向他進獻了8位美女(《明史》,《明史紀事本末》載說是4位)。朱常洛照單全收,「退朝內宴,以女樂承應」,「一生二旦,俱御幸焉。」由於淫慾過度,八月初十日就病倒了,太監崔文升進以瀉藥,連瀉三四十次;八月二十九日,又因服用李可灼的紅丸,九月一日五更時暴斃。這就是明朝三大奇案之一的《紅丸案》。
朱常洛的暴斃,讓朱由校時來運轉。他是朱常洛的長子,順理成章地登上皇位。當別人都為這位天上掉餡餅的幸運皇帝慶祝時,他卻不以為然。因為他認為當皇帝還不如當木匠來的自在和痛快。朱由校不是當皇帝的料,卻有木匠的天賦。按現在的話來說,他的左腦細胞比較發達,具有語言、概念、數字、分析、邏輯推理等功能。史載,朱由校「又好油漆,凡手用器具,皆自為之。性又急躁,有所為,朝起夕即期成。成而喜,不久而棄;棄而又成,不厭倦也。且不愛成器,不惜改毀,唯快一時之意。」「朝夕營造」,「每營造得意,即膳飲可忘,寒暑罔覺。」其實,朱由校一點都不笨,反而顯得有點精明能幹。他曾親自在庭院中造了一座小宮殿,形式仿乾清宮,高不過三四尺,卻曲折微妙,巧奪天工。他還做過一項極有技術含量的「工程」:「又極好作水戲,用大木桶大銅缸之類,鑿孔創機,啟閉灌輸,或涌瀉如噴珠,或澌流如瀑布,或使伏機於下,借水力沖擁園木球如核桃大者,於水涌之,大小盤旋宛轉 ,隨高隨下,久而不墮,視為嬉笑,皆出人意表。」(劉若愚《酌中志》)
他對政務沒興趣。因為他從小沒有人重視他,教育他,只跟著那個目不識丁的魏忠賢「混」。說實話,一上朝,那些自為飽讀詩書的士大夫們的「子乎者也」,他一點也聽不懂。那這一大堆「麻煩」事怎麼辦呢?只有依託他人。在宮中,以前誰也看不起,他唯一的「鐵哥們」就是親如父子的魏忠賢,不託他,還能托誰?於是,這個目不識丁的太監被任命為司禮秉筆太監。其實,這也難為了魏忠賢,他不識字。那些文縐謅的文言文,它認識魏忠賢,可魏忠賢不認識它。沒辦法,「天將大任於人」,只好自己想辦法解決。魏忠賢讓別人替他講解奏摺,把艱深的古文翻成淺顯的白話,然後,把他要說的話再讓人譯成文言,用硃筆書寫在奏摺上。一道道自高無上的「聖旨」就這樣載入明帝國的史冊。
此刻,這此自命清高的士大夫們才真正意識到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原來自己所奮不顧身維護的「大政」,卻結出這樣一粒畸形「惡果」。他們可以寬容皇帝的無能,皇帝的荒謬,但就是最不能容忍比自己身份低下的奴才的放肆。於是一場保衛「尊嚴」的戰爭就些拉開序幕。
二、東林黨PK魏忠賢:一場生死對決
所先發難的是東林黨。
何謂東林黨?東林黨是明代晚期以江南士大夫為主的政治集團。
萬曆二十二年(1594年),因首輔王錫爵年老引退,萬曆皇帝要算「民丶主」,他要吏部推薦幾位首輔之選的名單。顧憲成為吏部文選司郎中具體負責名單的選報。想不到報上去的五六名,沒有一名是萬曆皇帝中意。萬曆皇帝懷疑吏部「徇私」。顧憲成也因「忤旨」被革職還鄉。萬曆三十二年,在常州知府歐陽東鳳、無錫知縣林宰的資助下,顧憲成集高攀龍、錢一本、薛敷教、史孟麟、于孔兼及其弟顧允成等人,以原宋代楊時講學的東林書院為基地,「講習之餘,往往諷議朝政,裁量人物。」明晚期,不要看皇帝不怎麼啲,言論還是比較自由的。否則,就不會容的下海瑞罵皇帝了。所以,一個時期,議政論政也成了一個時尚,「往往諷議朝政,朝野應合,東林之名由是大著。」
朱由校登上皇位,東林黨是出過力的。
朱常洛突然的去世,皇位的爭奪戰又開始了。朱由校是在萬曆皇帝臨終遺言立朱由校為皇太孫。朱由校的母親不僅被朱常洛的寵妃李選侍凌丶辱致死,朱由校本人也從小備受李選侍「侮慢凌虐」, 形成了懼怕李選侍的軟弱性格。李選侍生有一男一女男孩為四皇子不幸早殤,女孩為八皇妹,封安東公主。皇宮中母以子為貴。李選侍因自己無子,只有控制朱由校,挾持朱由校,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於是,朱常洛一即位,李選侍就挾持著朱由校一起遷住乾清宮。朱常洛駕崩當日,東林黨的楊漣、劉一燝等朝臣即直奔乾清宮,請見朱由校,並把朱由校移居太子丶宮,擺脫李選侍的控制。緊接著,楊漣他們要求李選侍移出乾清宮,遷居噦鸞宮。東林黨領袖之一的左光鬥上言說:「內廷有乾清宮,猶外廷有皇極殿,惟天子御天得居之,惟皇后配天得共居之。其他妃嬪雖以次進御,不得恆居,非但避嫌,亦以別尊卑也。選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儼然尊居正宮,而殿下乃退處慈慶,不得守几筵,行大禮,名分謂何?選侍事先皇無脫簪戒旦之德,於殿下無拊摩養育之恩,此其人,豈可以托聖躬者?且殿下春秋十六齡矣,內輔以忠直老成,外輔以公孤卿貳,何慮乏人,尚須乳哺而襁負之哉?況睿哲初開,正宜不見可欲,何必托於婦人女子之手?及今不早斷決,將借撫養之名,行專制之實。武氏之禍再見於今,將來有不忍言者。」李選侍拒絕移宮,並且要求先封自己為皇太后。楊漣等一批內閣諸大臣堅決不答應。《明史·楊漣傳》有這樣一段記載:「初五日傳聞欲緩移宮期。漣及諸大臣畢集慈慶宮門外,……時中官往來如織,或言選侍亦顧命中人。漣斥之曰:『諸臣受顧命於先帝,先帝自欲先顧其子,何嘗先顧其嬖媵?請選侍於九廟前質之,若曹豈食李家祿者?能殺我則已,否則,今日不移死不去。』一燝、嘉謨助之,詞色俱厲,聲徹御前。皇長子使使宣諭,乃退。復抗疏言:『選侍陽托保護之名,陰圖專擅之實,宮必不可不移。臣言之在今日,殿下行之在今日,諸大臣贊決之,亦惟今日。』」李選侍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離開乾清宮。這就是明朝三大疑案中的《移宮案》。
可見,在朱由校當皇帝這件事上,東林黨是出過汗馬功勞的。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朱由校也沒有虧待他們:左光斗任左都御史,負責監察百官;楊漣「禮科都給事中,旋擢太常少卿。明年冬,拜左僉都御史。又明年春,進左副都御史。」(《明史·楊漣傳》)
本來大家都可以彈冠相慶,皆大歡喜;偏偏朱由校從骨子裡並不信任這批東林黨,在他的眼中還是那位有點「憨」的魏大叔對他更好。魏忠賢對朱由校的知遇之恩也感激不盡,就像他把進忠,改為忠賢一樣確也想好好幫從小他帶大的皇帝,盡忠盡賢。管朝政這活,並不比倒馬桶的活輕鬆,但是魏忠賢也無悔無怨,兢兢業業,每天早起,聽別人念文件,然後口述意見,處理堆積如山的奏章。有的文章說,魏忠賢總是乘朱由校在認真做木工時,拿重要的奏章去請他批閱,熹宗隨口說:「朕已悉矣!汝輩好為之。」由此證明魏忠賢的欺瞞主上,大奸大惡。其實這大多是揣測之言,魏忠賢對朱由校根本用不著這一招。他們彼此的信任就像父與子。可是,東林黨人並不買魏忠賢的賬。在東林黨人的眼中魏忠賢算個屁。東林黨與魏忠賢之間的積怨,不是出於政見,也不是出於魏忠賢的水平高低,而是出於對魏忠賢的身份。
天啟二年,新科狀元文震孟就一眼看出了朝廷這種端詳,他也想出出人頭地,一道奏章,直指朱由校與魏忠賢,說:「皇上昧爽臨朝,寒暑靡輟,於政非不勤矣,而勤政之實未見也。鴻臚引奏,跪拜起立,第如傀儡之登場,了無生意。」這可把朱由校與魏忠賢都惹火了。魏忠賢當場要把文震孟廷杖八十。可是朝中的東林黨們都不同意,朱由校與魏忠賢也無可奈何,只好把文震孟貶秩調外。
這次的交鋒,讓魏忠賢懂得了,群體的力量。
天啟三年,魏忠賢掌管東廠。《明史》載:「時魏忠賢已用事,群小附之,憚眾正盈朝,不敢大肆。漣益與趙南星、左光斗、魏大中輩激揚諷議,務植善類,抑憸邪。」兩派都摩拳擦掌、劍弩拔弓。
天啟四年六月,東林黨的魁首楊漣出手了。他羅列了二十四條大罪彈劾魏忠賢。二十條大罪中主要有這麼幾點:一、內官干預外事,壞祖宗二百餘年之政體。二、翦除異己,違背先帝不改父臣之訓。三、濫襲恩廕,褻越朝常。四、掌管東廠,「以快私仇、行傾陷為事」。五、設置內兵,「一旦變生肘腋,可為深慮」。其實,這些所謂的「罪行」,朱由校都十分清楚,如果說是魏忠賢的罪,毋寧說是天啟帝的「罪」,因為哪一件離開他的允許都辦不成的。再說,當年東林黨人排除齊、楚、浙三黨不也是「翦除異己」嗎?不也沒有手軟叱?黨派之爭歷來如此,朱由校早已司空見慣,不足為奇。但是有一點他是堅信不移的,就是魏忠賢是忠於他的,決不會有「肘腋」之變的憂慮。所以,他在楊漣的奏本上硃批:「一切政事皆朕親裁。內宮事嚴密,外廷何以知道!」儘管楊漣危言慫聽,說什麼「積威所劫,致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賢,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內,亦但知有忠賢,不知有陛下」等等,他都不為所動。倒是楊漣這筆調與當年嘉靖年的海瑞是如同一轍的:海瑞說嘉靖:「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楊漣也對天啟帝說:「都城之內,亦但知有忠賢,不知有陛下」,反而讓朱由校感到楊漣的狂妄和放肆。東林黨是全線向魏忠賢發起進攻的。楊漣為先鋒,「光斗與其謀,又與攀龍共發崔呈秀贓私」。百官響應,彈劾魏忠賢。魏忠賢只好泣訴御前,要辭去東廠職務,自願出宮避禍。朱由校是一刻劃也離不開魏忠賢的,他令魏廣微擬旨切責楊漣,再三慰諭魏忠賢,輟朝三日,並且傳旨:敕諸臣不得擅出奏事。百官這幾天不上朝正好回家準備奏章,於是彈劾魏忠賢的奏章如雪片紛飛,不下於上百道,連稱病歸隱,不參與公事原南京兵部尚書陳道亨也聯合南京部院九卿諸大臣一起上書彈劾魏忠賢。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魏忠賢也只有反擊這一條路了。再說,這沒完沒了鋪天蓋地的彈劾,不僅讓魏忠賢害怕,也讓朱由校心煩,十月,朱由校傳下一道聖旨,責楊漣「大不敬」、「無人臣禮」,將他革職為民。
天啟五年,遼東經略熊廷弼、巡撫王化貞因丟失遼東被下獄。天啟三年三月,努爾哈赤率後金大軍靠內應協助攻陷瀋陽。經略袁應泰戰敗自刎而死。「河西軍民盡奔,自塔山至閭陽二百餘里,煙火斷絕,京師大震。」東林黨人劉一燝、江秉謙等主張熊廷弼重出鎮遼,而浙黨一系則力薦張鶴鳴。結果是熊廷弼出任遼東經略。熊廷弼與王化貞意見不合,一個主戰,一個主守。王化貞率軍出征戰敗後,建議再設法阻擊後金軍隊,熊廷弼認為事已不可為,遂撤回山海關。遼東丟失,引起了朝野震動,熊廷弼、王化貞因此獲罪。天啟五年四月,三堂堂會審後,「廷弼、化貞並論死。」「後當行刑,廷弼令汪文言賄內廷四萬金祈緩,既而背之。」汪文言是在魏忠賢的《東林點將錄》中有「鼓上蚤汪文言」之稱,以前是東林黨內閣首輔葉向高與東宮伴讀太監王安之間的聯絡人。這給魏忠賢反擊東林黨找到了突破口。
魏忠賢一面指使大理丞徐大化劾楊漣、左光斗「黨同伐異,招權納賄」;一面以楊漣、左光斗曾受遼東經略熊廷弼賄賂為由,將楊漣等人逮捕押京審訊。「東林六君子」楊漣、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顧大章相繼被逮捕下獄處死。大學士葉向高等已知無力與魏忠賢一夥抗衡,主動辭職回籍。被指為東林黨被奪官者達三百餘人,下獄處死及流放邊地者數十人;曾經「東林勢盛,眾正盈朝」的東林黨不堪一擊,數月之間,被魏忠賢清洗殆盡。
三、高尚與卑劣只在一念之間
權力是催化劑。
天啟元年,魏忠賢戰戰兢兢的坐上秉筆太監時,還是孤家寡人,只用了四五年的時間,發展成為權傾朝野的魏氏政治集團。這裡我們不得不信服權力這要魔仗的具大威力。這是一個即沒有政治理想,更談不上政治綱領,只依靠共同的政治利益而糾合而成的一個政治流氓集團。魏氏集團勢力到底有多大呢?據《明史·閹黨傳》載:崇禎皇帝處理魏氏集團時,以七等定罪為:首逆凌遲者二人(魏忠賢、客氏),首逆同謀決不待時者六人(崔呈秀、魏良卿、侯國興、李永貞、李朝欽、劉若愚),交結近侍秋後處決者十九人(劉志選、梁夢環、倪文煥、田吉、劉詔、薛貞、吳淳夫、李夔龍、曹欽程、許志吉、孫如洌、陸萬齡、李承祚、田爾耕、許顯純、崔應元、楊寰、孫雲鶴、王體乾),結交近侍次等充軍者十一人(魏廣微、崔應秋、閻鳴泰、霍維華、徐大化、潘汝楨、李魯生、楊維恆、張訥、郭欽、李之才),交結近侍又次等,論徒三年、輸贖為民者一百二十九人(顧秉謙、馮銓、張瑞圖、來宗道、王紹徽、阮大鋮等),交結近侍減等革職閑住者四十四人(黃立極等),忠賢親屬及內官黨附者五十餘人,約共計二百六十一人。這是一個十分龐大的政治集團。
歷史上,把魏氏集團叫作「閹黨」這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政治對手把它稱之為「閹黨」,在人們心裡層面上先贏了一招。因為人們心理上都不屑與太監一類人為伍。二是魏氏集團的首腦是魏忠賢,而魏忠賢是個太監。其實,魏氏集團的核心並非是太監。這個集團有中堅力量是方臣「五虎」和武臣「五彪」。「五虎」中,除了田吉情況不明外,崔呈秀、吳淳夫、李夔龍、倪文煥四人都是進士出身。崔呈秀,薊州(今天津市薊縣)人,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進士,天啟初年(162丶1年)擢升御史,後又巡撫淮、揚,《明史》說他為人「卑污狡獪,不修士行」。最早有心依附東林黨,力薦李三才入閣,但是東林黨人不屑與他為伍。天啟四年,東林黨重要骨幹、都御史高攀龍彈劾他貪污受賄,吏部尚書趙南星等建議將他發配充軍。崔呈秀走投無路,只好投靠魏忠賢。魏忠賢也正受到廷臣轟炸似的彈劾,需要外援。一拍即合,倆人結為死黨。魏忠賢從此將崔呈秀「用為心腹,日與計畫」(《明史》)。崔呈秀和最早投靠魏忠賢的刑科給事中霍維華,為魏忠賢的高級智囊,「宮禁事皆預知」,直接參与各項機密。如果說,崔呈秀是被東林黨人彈劾而投入魏忠賢門下,吳淳夫、李夔龍則不同。他們屬於東林黨掌權時,受到排擠打擊,魏忠賢掌權後重新啟用的。吳淳夫,號猶三,福建泉州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天啟初(162丶1年),任陝西僉事。據《明史·吳淳夫》載,因瀆職,「以京察罷」,回到期泉州。天啟「五年乙丑,夤緣起兵部郎中」,天啟六年丙寅冬,擢太僕少卿,視職方事。旋升太僕卿、右副都御史、工部添注右侍郎;天啟七年丁卯八月,擢右都御史,視兵部侍郎事。敘三殿功,擢工部尚書加太子太傅。一年六遷,官至工部尚書。李夔龍,字繼賡,號揚虞,福建南安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歷吏部主事,被劾罷去;天啟五年夤緣復官,進郎中,擢太常少卿,仍署選事;尋遷左僉都御史。三殿成,進左副都御史。倪文煥與吳淳夫、李夔龍又不同。倪文煥,江都(今江蘇揚州)人,天啟進士,授行人,擢御史,由崔呈秀引入魏忠賢幕。因忠於魏忠賢累遷至太常卿。「五彪」中,之首是田爾耕,任丘人,他父親曾任兵部尚書,他自己以軍功蔭錦衣衛職,官至左都督,天啟四年後掌管錦衣衛。但凡從事這個行業的人,大都是「狼貪之行」。據說他治下的錦衣衛如人間地獄,「鍛煉嚴酷,入獄者卒不得出」(《明史》)。所以,東林黨人對他恨之入骨。許顯純,定興人,武舉出身,他父親是駙馬都尉,所以他是孝宗皇后的外甥,任錦衣衛都指揮僉事。他投靠魏忠賢,當了魏的「義子」,天啟四年接替劉僑當了鎮撫司長官。史書載述,說他性情極端殘暴,「深文巧詆,捶楚之下,魂飛魄搖,無可名狀」,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五彪」的其他三位崔應元、孫雲鶴、楊寰都是廠、衛中級官員。
魏氏集團中還有兩位重量級的人物——顧秉謙和魏廣微。
顧秉謙,崑山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改庶吉士,累官至禮部右侍郎,天啟元年晉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天啟三年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五年正月晉少傅、太子太師、吏部尚書,改建極殿。九月晉少師。葉向高罷丶免後,繼任首輔。魏廣微情況比較複雜。魏廣微的父親魏允貞。萬曆五年,魏廣微與胞弟魏允中、魏允孚同中進士,人稱「三鳳」。 魏允貞是個有名的鐵面御史,彈劾不避權貴,連首輔張居正都被他彈劾。魏允貞與東林黨重要人物趙南星是至交。魏廣微雖然是萬曆三十二年進士,任南京禮部侍郎,但東林黨人排斥,硬把他擠向了魏忠賢。魏廣微在魏忠賢的提攜下入閣為相,但他心裡還是不情願與東林黨人對抗的,曾三次登門拜訪趙南星。趙南星就是擺羊一會臭架子,不見他。他只好鐵了心跟隨魏忠賢。天啟四年,楊漣上疏彈劾魏忠賢,得罪了魏忠賢,朱由校下旨責斥楊漣時,魏廣微心裡很不安,上疏為楊漣講情,因此觸犯了魏忠賢,在天啟五年不得不請辭。
魏氏集團中雖然也有王體乾、李朝欽、王朝輔等三十多人為魏氏集團成員,但在集團內都不是什麼重要角色。魏氏集團所謂「十孩兒」、「四十孫」大部分都是三榜進士出身。此外,從內閣六部至地方總督、巡撫,大都也都是魏氏集團的人。
我們從魏氏集團的構成可以看出魏氏集團卻不是幾個太監抱團弄權作惡這麼簡單,而是一個龐大的內廷與外廷相勾結的政治集團。魏氏集團從形成集團直至作大其實只有三年時間(從天啟四年到天啟七年)。這三年對士大夫們的傳統的道德是一次毀滅性的顛覆。魏忠賢固定卑劣。他就是來自社會最底層的市井混混,沒文化,沒受過教育,人類中那種最明顯的劣根性——自私、貪婪、殘暴、無賴等等特性都可以在他的身上找到影子。但是,人的高尚與卑劣與文化程度無關,與受教育的程度也無關。魏忠賢身邊有那麼一大批飽讀詩書,受過儒學教育的士大夫為什麼也會與他同流合污呢?不能不說是對人性的一次挑戰。其實,高尚與卑劣沒有什麼根本的分別,只是在人們的一念之間。一位研究明史的學者,對這段歷史有過一段很精闢的論說。他說:「把人分為君子小人本來是孔子一個不高明的發明,然而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奇妙,自從發明了君子小人的分野之後,士人果然就分成了君子與小人兩個團體。儒學對士人的人格提出了不現實的要求。擺在士人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極端道德主義,為了天理而活,滅絕人慾,整天把自己關在聖人之道的刻板模子里,活得戰戰兢兢,如履深淵,充滿了悲壯;另一種則是極端現實主義,這種人承擔不起崇高的生命目的,乾脆就向身體里的自然慾望投降,既然沒能力遵守過高的道德原則,乾脆就不要任何原則,為了利益,不擇任何手段。明朝士大夫爭相標榜道德,崇尚氣節,忠臣輩出,為歷朝之最。然而,有明一代,士大夫中卸去所有道德負擔,不要任何廉恥的人也比歷朝為多。」
歷史確實如此。
當東林黨人頻頻向魏忠賢發起進攻時,東林黨之外的朝臣都坐山觀虎鬥,格外地關注這場鬥爭。當東林黨人一次又一次被撞的頭破血流,無功而返時,他們敏銳感到了一種政治風向,於是重新調整自己的政治決擇。魏廣微不顧父親一世英明,屈節以同鄉同姓附結魏忠賢。內閣首席大學士顧秉謙竟卑膝地對魏忠賢說:「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須兒,故令稚子認孫。」拐彎抹角地硬要給魏忠賢當兒子。曾領兵部侍郎銜總督川貴的張我續則借自家女僕姓魏為門階,「加於嫡妻之上,進京八抬,稱『魏太太』」,以魏家姑爺自居。
浙江巡撫潘汝楨想出了絕招——上一道奏章,請在西湖畔離岳飛祠不遠的地方為魏忠賢建生祠。天啟皇帝批准了這一請求,並賜名「普德」。這似乎成了衡量地方政丶府對中央集權是否忠心的政治態度。於是各地聞風而動,紛紛效尤。不薊州巡撫劉詔立魏忠賢生祠,建金像,頭戴冕旒,執笏,儼如帝王。迎像時,則「五拜三稽首,呼九千歲」。甚至有用沉香木雕像者,「眼耳口鼻手足,宛轉一如生人,腹中肺腸皆以金玉珠寶為之,衣服奇麗,髻上穴空其一,以簪四時香花」。 《堅瓠集》載,當時一個巡撫在為魏忠賢所立的生祠上題聯:「至聖至神,中乾坤而立極;允文允武,並日月以常新。」天啟七年,國子監生陸萬齡上疏說:「孔子做春秋,忠賢做要典;孔子誅少正卯,忠賢誅東林。」請在國學西為魏忠賢立祠,與孔子並尊。到一年,魏忠賢的生祠幾遍天下。「一祠之費,多者數十萬,少者數萬,剝民財,侵公帑,伐樹木無算。」這些事現在我們看來類似荒謬無稽的事,其實發生過。而且還不是少數人的荒謬無恥行徑,許多在歷史上被認為正面的人物也參與其間,如袁崇煥等。也許我們可以解釋為是「違心」,但這種「違心」不是少數人,而是普遍的。其實,這種鬧劇在歷史上時有發生,連我們這代人都有幸經歷過。當一種荒謬上升為是一種政治狂熱時,已無是非可言,存在成為合理。
魏氏集團能夠形成氣候,與當時明朝廷那種不正常的政治氣氛也有關係。當一種政治氣氛不是處在公平合理的平衡時,必然要暴發異常的取向。東林黨人在朝政上取得發言權時,並不是採取一種寬容地、和諧地、平等的政治姿勢,而是黨同伐異,不惜餘力打擊其它政治勢力,排除異己,也為魏氏集團坐大創造了基礎。東林黨人討伐魏氏集團的理由本身就不充分。東林黨羅列魏忠賢最大的罪行是「內官干預外事,壞祖宗二百餘年之政體。」其實,明朝內官干預朝政,並不是始於魏忠賢,遠的不說。魏忠賢之前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陳矩、王安都干預過朝政。陳矩,安肅人。萬曆中,為司禮秉筆太監。二十六年提督東廠。著名的《憂危竑議》案,陳矩起了很大作用。萬曆二十六年(1598年)五月,擔任刑部侍郎的呂坤上《天下安危疏》(《憂危疏》),請明神宗節省費用,停止橫徵暴斂,以安定天下。吏科給事中戴士衡藉此事大作文章,上疏彈劾呂坤,說他先寫了一本《閨範圖說》,然後又上《安危疏》,是「機深志險,包藏禍心」,「潛進《閨範圖說》,結納宮闈」,逢迎鄭貴妃。呂坤平白無故地蒙受了不白之冤,立即上疏為自己辯護,說:「先是,萬曆十八年臣為按察使時,刻《閨範》四冊,明女教也。後來翻刻漸多,流布漸廣,臣安敢逆知其傳之所必至哉?……伏乞皇上洞察緣因《閨範圖說》之刻果否由臣假託,仍乞敕下九卿科道將臣所刻《閨範》與(鄭)承恩所刻《閨範圖說》一一檢查,有無包藏禍心?」事情牽涉到後宮,明神宗不想深究,不了了之。想不到事情並沒有就此平息。一個自稱「燕山朱東吉」的人專門為《閨範圖說》寫了一篇跋文,叫《憂危議》以傳單的形式在京師廣為流傳。文中採用問答體形式,專門議論歷代嫡庶廢立事件,影射到了「國本」問題。明神宗不好再裝聾用啞,只好命東廠、錦衣衛和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會審。參與審訊的官員得到沈一貫暗示,想逼迫之前誣陷錢夢皋女婿阮明卿的胡化承認郭正域是妖書的主謀。因為郭正域曾是太子朱常洛的老師,朱常洛十分著急,於是託人帶話給東廠提督陳矩,讓他手下留情。後來在陳矩鼎力相助下,郭正域免遭陷害。王安就是陳矩推薦給皇帝,為皇長子作伴讀的。梃擊案發生後,鄭貴記被懷疑是謀殺太子的幕後主使。是王安給太子起草詔書,頒下令旨,解除群臣的疑慮,以安鄭貴妃之心,討得皇帝的歡心的。朱常洛即位後,王安被提升為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採用門客中書舍人汪文言的意見,勸朱常洛發努金接濟邊費,起用大臣鄒元標、王德完等,贏得東林黨劉一燝、楊漣、左光斗等人的讚譽。東林黨人與王安的聯繫有一條秘密通道:東林黨內閣首輔葉向高與內廷王安之間是經過汪文言聯繫的。這個汪文言歙(今安徽歙縣)人,初為縣吏,是地方官派到京城的「坐探」。是他用計離間齊、楚、浙三黨,使東林黨掌控朝政。東林黨首輔葉向高執政後把汪文言任命為內閣中書(相當於內客秘書長)並介紹億與王安認識,成為他們之間的聯絡人。看來太監並不是不能干預朝政,而是看他是怎樣干預。東林黨人對「內官干預外事」,執行的是兩個標準,對自己有利的就不叫「干預外事」了。楊漣為魏忠賢定下的二十四條大罪中,其中就有一條是為王安的死抱不平的:「忠賢以私忿矯旨,掩殺(王安)於南海子。是不但讎王安,而實敢於讎先帝之老僕與皇上老犬馬,略無顧忌。大罪十一也。」還有四條是涉及皇帝家事——後宮的,所以朱由校不客氣的駁回楊漣說:「一切政事皆朕親裁。內宮事嚴密,外廷何以知道!」
正因為朱由校對東林黨人有諸多的不滿,才有意造成魏氏集團的坐大,牽制朝廷內的黨派爭鬥。後人說到這段歷史都說成是魏忠賢矯旨怎樣怎樣。其實,這太小看朱由校了,左腦細胞發達的人,決不是傻子,而是特別的聰明。他知道東林黨人骨子裡就瞧不起他,邊一個新科狀元者敢指著自己鼻子說自己,「鴻臚引奏,跪拜起立,第如傀儡之登場,了無生意,」更何況那些世故奸滑的老官僚呢?與其自己與東林黨人對仗,還不如讓魏忠賢去「頂雷」更有效,他只要知道魏忠賢對他是忠誠的就行了。所以,他一次又一次諭旨:魏忠賢「一腔忠誠,萬全籌畫。恩威造運,手握治平之樞;謀斷兼資,胸涵匡濟之略。安內攘外,濟弱扶傾」;「獨持正義,匡挽頹風,功在世道,甚非渺小」。那些世故的官僚們並敏銳地理解這旨意,才會釀成一波又一波聲勢浩大的造神運動。
哲人說,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看來上帝的旨意,誰也無法逃脫。
魏氏集團迅速的膨脹,也迅速的消亡。天啟七年,才二十三歲的朱由校一病不起,便嗚呼哀哉。他無子,由他的弟弟朱由檢繼承皇位。
我們說過魏氏集團是一個即沒有政治綱領,也沒有政治理想的,只是依靠共同的政治利益而糾合而成的一個政治流氓集團。而所有「政治利益」都拴在朱由校這個扣上;只要這個扣一擰斷,整條的鏈鎖也就散了。這一點不僅所有的朝臣看的很清楚,朱由檢也看得十分清楚。這位「心樂讀書,十餘齡即好靜丶坐」的皇帝要做的傳名立威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清掃已屬過去了的政治「垃圾」。 他上台兩個月後,首先示意臣下彈劾魏忠賢。作臣下的總是能夠敏捷體察皇上的旨意,於是彈劾魏忠賢的奏章又雪片而至:魏忠賢門下御史楊維垣糾劾崔呈秀不守父喪,嘉興貢生錢嘉征列魏忠賢十大罪……,傾刻間一個龐大的魏氏集團也像東林黨一樣倒下,土崩瓦解。
四、歷史的警示
魏忠賢是忠,還是奸;是賢,還是惡?最有發言權的是朱由校、朱由檢倆兄弟,因為大明江山是他們朱家的。
朱由校病重時 「召見閣部、科道諸臣於乾清宮,諭以魏忠賢、王體乾忠貞可計大事」;臨死時,讓魏忠賢宣召朱由檢入宮,「上病亟時,召皇弟信王入,諭以當為堯舜之君,再以善事中宮為托,及委用忠賢語。既崩,忠賢自出迎王入。」(《明史•宦官傳》)。朱由校臨終囑託朱由檢是:魏忠賢「恪謹忠貞,可計大事」。
這「恪謹忠貞,可計大事」八字是值得人們深思的。
「恪謹忠貞」說明魏忠賢是忠於大明朝的,而且能以國家大計為重。
說魏忠賢「專權」也罷,「獨丶裁」也罷,有兩件事的處理,還是可以證明魏忠賢以國事為重,不像東林黨人專事黨同伐異。
《明史》本傳載,御史侯恂請朝廷破格任用袁崇煥:「天啟二年(1622年)正月,朝覲在都,御史侯恂請破格用之,遂擢兵部職方主事。」侯恂是誰?就是著名才子侯方域的父親,東林黨人。清康熙十一年版的福建《泰寧縣誌》卻載說向朝廷推薦袁崇煥的是都察院守院御史江日彩:「辛酉(162丶1年)還朝,值廣寧之陷,榆關告急,彩力薦袁崇煥出守寧遠,再挫敵鋒,咸有知人之目。」並且有江日彩的的《議兵將疏》為證。江日彩是不是東林黨人,不清楚,但他是東林黨人禮部右侍郎錢龍錫的至交好友是事實。江日彩隻身在京任職病倒京城,是錢龍錫照顧他;天啟五年,江日彩病逝,是錢龍錫等幫著料理後事。錢龍錫還為江日彩寫墓志銘。他在墓志銘中,提到了江日彩舉薦袁崇煥一事:「辛酉還朝,值廣寧之陷,榆關告急,公薦今督師尚書袁公崇煥出守寧遠,卒再挫虜鋒,人咸謂公知人云。」不管是誰推薦了袁崇煥,不是魏忠賢一黨是肯定的。但魏忠賢把持的朝廷還是破格錄用了袁崇煥。天啟五年,東林黨人被天啟皇帝摒棄後,袁崇煥依然帶兵打仗,羸得天啟六年的寧錦大捷。
天啟三年三月,努爾哈赤率後金大軍攻陷瀋陽後,又進攻遼陽。兩軍在城外布陣激戰五日,明軍戰敗,遼陽城告陷,遼東經略袁應泰自刎而死。遼瀋一失,「河西軍民盡奔,自塔山至閭陽二百餘里,煙火斷絕,京師大震。」誰繼袁應泰出任遼東經略成為朝廷頭等大事。各黨派也十分重視,因為誰獲得遼東經略的位置,就等於取得了軍國大計的發言權。東林黨人劉一燝、江秉謙等推薦熊廷弼,浙黨一派則力挺張鶴鳴。朝廷還是同意了東林黨人的推薦,重新啟用熊廷弼。
東林黨人對後金的方略是「請集兵十八萬,分布叆陽、清河、撫順、柴河、三岔兒、鎮江諸要口,首尾相應,小警自為堵御,大敵互為應援。更挑精悍者為游徼,乘間掠零騎,擾耕牧,更番迭出,使敵疲於奔命,然後相機進剿。」所以,熊廷弼第一次任遼東經略時,駐守遼東一年多,遼東邊境也倒基本太平。當然,這有熊廷弼「督軍士造戰車,治火器,浚濠繕城,為守御計。令嚴法行,數月守備大固」功績,也有努爾哈赤忙於擴充勢力,征討平定東北的其他部落的原故。
對東林黨人的遼東方略,值得商榷的地方不少。要大部隊屯兵於遼東,兵源是個問題,朱由校費盡心思,從四川、雲貴等地調入援遼兵力,湊數也只有十二、三萬人,而且沒有經歷過戰爭的兵,戰鬥力不強。兵部招幕來的新兵,派往鎮江、寬甸、清河等要地,沒幾天,都逃之夭夭。要長期屯兵十多萬人於遼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據《明史紀事本末載》載,萬曆四十七年,天下加賦八百萬,遼餉三百二十四萬,另徵車三萬七干輛,牛七萬四千頭,加上打造器械、修繕城堡,構築工事等費用,遼東餉總計每年五百多萬。對大明朝日漸衰弱的國力,是不堪重負的。這在東林黨重新受到重用的崇禎朝更為明顯。這道理很簡單,消積的防守,只能是守一時一地,並不能有效消滅敵人;相反當你在忙於耗盡人力財力在防禦時,敵對的力量也在同時聚結。所以,大明朝還沒有打敗後金的努爾哈赤時,已被「遼餉」、「剿餉」、「練餉」迫得揭竿而起的農民起義軍推翻。所以,熊廷弼為大明朝開出的藥方並不能治大明朝的病,只能把它拖跨,拖死。天啟帝本來就被熊廷弼的這個無底洞的治遼方案搞得心力憔悴,頭昏腦脹。至到天啟五年,主戰的遼東巡撫王化貞被後金派入廣寧的間細挑起兵變,打開城門迎接後金軍隊。王化貞只好敗出廣寧城。熊廷弼見到戰敗的王化貞,還幸而災樂禍地嘲笑他說:「你那個四萬軍隊三個月蕩平後金的計劃,進行得怎麼樣了?」當王化貞建議調集軍隊,再設法阻擊後金軍隊時,熊廷弼卻連防守都主動放棄,下命所有遼東部隊撤回山海關,拱手把關外交給努爾哈赤。正因為東林黨人這樣不負責的舉置,讓朱由校徹底看透了東林黨人,下命撤查東林黨人,永不錄用。
魏氏集團在對待政敵方面故然有其殘暴的一面,如《明史紀事本末》載:「(天啟五年)秋七月,下楊漣、周朝瑞、左光斗、顧大章、袁化中於北鎮撫司……遂五日一比,慘毒更甚。比時累累跪階前,訶詬百出,裸體辱之,弛杻則受拶,弛鐐則受夾,弛拶與夾,則仍戴杻鐐以受棍。創痛未復,不再宿,復加榜掠。後訊時皆不能跪起,荷桎梏平卧堂下,見者無不切齒流涕」,讓人所不齒。但是,東林黨人對政敵又何嘗仁慈呢?楊漣上疏說:「寸臠忠賢不足盡其辜者」;錢嘉徵控告魏忠賢,說:「罄南山之竹,不足書其奸狀;決東海之波,難以洗其罪惡。伏乞皇上獨斷於心,敕下法司,將魏忠賢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憤」。 天啟三年,東林黨重要首領之一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趙南星與吏部尚書周嘉謹等人主持京察。翌年二月,公布京察結果,北南兩京被彈劾處理的官員達338人,創明朝三百年來之最。齊黨、楚黨領袖人物,亓詩教、趙興邦、官應震、吳亮嗣四位給事中成了「四凶」。吏科都給事中魏應嘉提出異議,認為這四人 沒有什麼劣跡,處理得太過分。趙南星堅持已見,特著文《四凶論》,把亓詩教、趙興邦等人比作虞舜時期的渾敦、窮奇、檮杌、饕餮四凶,一定要把他們驅逐出朝廷。稱之為「邪丶黨」中的一些著名人物,如王紹徽、徐兆魁、徐大化等人,都被罷丶免。即使是不結黨的,只要是與東林黨人政見不合的一概被打入「邪丶黨」,趕出京城。所以, 「方東林勢盛,羅天下清流,士有落然自異者,詬誶隨之矣。攻東林者,幸其近己也,而援以為重,於是中立者類不免小人之玷。」(《明史》)大概這就是政治的殘酷性。
朱由檢自認為自己會比哥哥高明些,能夠駕馭「東林黨」這匹野馬,為己所用,所以他一上台,立即「逐忠賢黨,東林諸人復進用」。但是,他吃盡了苦頭。重新上台的東林黨為了爭取民心,免了許多賦稅。可是,東林黨人的守遼,每年要耗去國庫九百萬兩白銀,幾年下來耗光了明朝的財政。這些以倡談儒學為己任的東林黨人,也不過是一群擅長空談、治國乏術的文人儒將,呈上來的奏章大多大話、空話連篇的愚腐之見,紙上談兵之奇談怪論,國事無補的道德文章。,而且朝中黨爭加劇,相互攻訐,彼此掣肘。崇禎再志向遠大、勵精圖治,也難以應付這種局面。他十七年中換了十七個刑部尚書和五十個內閣大學士,都於事無補。至李自成兵圍北京的時候了,國庫虧空,崇禎向朝臣們借錢,個個都沒有了平時激昂高亢的愛國詞。是他們沒錢?不是。李自成一進京,從他們身上就收刮到七千萬。他們是寧可國破,也不肯出錢。 有的東林黨人乾脆投降了李自成,像保舉過袁崇煥的侯恂當上了大順的工部尚書。崇禎在失望之餘才想起了他哥哥朱由校臨終前對他所說的話:魏忠賢「恪謹忠貞,可計大事」的深意。崇禎十七年三月十四日,在他要在煤山上吊自殺前的第五天,命人秘密將魏忠賢的遺骸收葬於香山碧雲寺。
朱氏兩兄弟走不同的路,卻得出同一個答案,讓人深思。
大明朝是要亡的,這沒錯。但是歷史偏偏給人們開了個玩笑:沒有亡在魏忠賢那幫流氓無賴的手中,偏偏亡在這幫自以為飽讀賢聖之書,治國有方的腐儒手中。
歷史是不是在給人們一種警示呢?
顧秉謙真是給姓顧的丟人!
魏閹敢搶皇上的客氏?
我老公好樣的!
這幫書生就放不下那架子,想用君子的方法去取勝。可是對付小人必須用小人的方法啊。
換成我直接在左順門就把魏忠賢打死了
大明亡國與東林魏忠賢都脫不了干係 責任都差不多 與後幾個明朝皇帝水平也有關係 能力一般 到崇禎帝就是個爛攤子 前幾任皇帝水平都不錯 後來政局發展的整體方向不對 就剩黨爭打報告了
真正能佐控所有的永遠不會登上檯面,而是在幕後操控著一切。
魏忠賢不是,皇帝也不是。
good.
寫的好,體會深刻,給迷茫的人照亮了前行的道路,謝謝你!
寫的好,體會深刻,給迷茫的人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楊漣響
啥時候打仗?
是的,我明白了,現在輪到我了,我會堅守我的信念,我將對抗那個強大的敵人,戰鬥至最後一息,即使孤身一人。
BB這麼多幹什麼,明朝不還是滅了
罪過,當看到」如果連黃宗羲都不知道,應該回家多讀點書」這句時,心裡拔涼拔涼的…百度上搜索半天才緩過勁來接著看,實在慚愧!
罪過,當看到」如果連黃宗羲都不知道,應該回家多讀點書」這句時,心裡拔涼拔涼的…百度上搜索半天才緩過勁來接著看,實在慚愧!
餓
唉!
但在魏忠賢看來,這位布衣有個弱點:他沒有功名,不能做官,只能算是地下黨。對這個人下手,即不會太顯眼,又能打垮東林黨的支柱,實在是一舉兩得。
所以在王安死後,魏忠賢當即指使順天府府丞紹輔忠,彈劾汪文言。
不是官員,只是一個老百姓,為什麼用彈劾?不能理解!
苦大仇深的人不適合當官,比如魏忠賢。
子曰: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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